绿枝被送到二房去后，顾瑜也会常常去看她。

      她终究是觉得自己无能才造成这个结果。

      沈渔还未娶妻，姬妾倒先有了两三个，更不要论沈渔早已相看人家，互送了庚贴，只要再过几个月，成了亲就好了，顾瑜对绿枝以后的生活愈发担心，去二房也去得勤，她只想让这府里的人知道，绿枝背后还有她撑着，她不知道她这样做能有多大作用，可只要能有一些作用就好了。

      今日顾瑜刚去了二房看望绿枝，或许是得到绿枝的过程有些曲折，抑是沈渔对绿枝有着情意，绿枝生活得还算可以，前者是顾瑜自己认为的，后者是旁人说的，顾瑜倒也认同这个看法，可她与旁人不同的是，他们认为沈渔对绿枝的情意不会消散，可顾瑜知道，沈渔不过是图个新鲜，绿枝容貌着实美，可若是说，沈渔这个浪荡子见了绿枝一面，便把绿枝放在心尖上疼宠，再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顾瑜却是不信的。若是绿枝失了宠，有她在背后帮衬着，生活也不至太过清苦。

      可顾瑜却只能做到如此。她知道不乏丫鬟想爬床得个姨娘通房的位置，得个富贵人生，或是解了生活困苦。可她也知道绿枝不是其中一员

      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为何？不过是因为正妻地位高，对妾室能够随意打骂责罚，便是将人卖了也无人能说了什么，这是律法给正妻的权力。当然，所有律法都有空子可钻，如果妾是贵妾，本身就出身不低，或者是长辈赐予，且讨长辈欢心，抑是在男主人心上位置不低，再不然，男主人的利益关系都要依靠这个妾室，妾也可和正妻比肩，就是压倒正妻，由妾扶正也是可想的，虽然几率小，倒也不是没有。

      可绿枝不是贵妾，甚至本身就是可随意打骂责罚的奴仆。

      绿枝虽做了妾室，生活倒还不错，顾瑜去时未曾绿枝看过露出过哀怨不愉的神色，可顾瑜也不曾因此就彻底放下心来，若是秀云，顾瑜自可放心，秀云不论遇到了什么事都不会和顾瑜遮掩，如她劝顾瑜要去讨沈长颐欢心，秀云虽是丫鬟，可出身也算得上不错，她敢如此，也是因为她和顾瑜从小长大，知晓顾瑜的性格。绿枝不同，顾瑜不知为何，绿枝总不愿她为她的事情多加操心，也是因此，无论绿枝表现得多欢喜无怨，顾瑜也不能放下心来。

      她回自己院子时路过一片园子，正向前行时，听到前方传来女子凄厉的声音，顾瑜忍不住皱眉，她随即加快脚步，向前行去，不一会儿便到出声之地。

      远远的她便瞧见，几个壮汉扯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发髻凌乱，衣裳也不整，身上还有着不少青痕，她似是想挣脱，却被那几个壮汉拽着，她力气小，只能被托着走。

      顾瑜忍不住出声：“这是……怎么了？”

      她身后的秀雨还是知晓一些事的，瞧着这个情形也逃不过那些腌臜事情，便想劝顾瑜避开：“夫人，我们先避避吧。”

      顾瑜不想避开，她又向前了几步，问道：“怎么回事？”

      那几个壮汉还未回答，那个女子便凄声喊：“救我！”

      一个壮汉立即狠狠扇了那女子一巴掌，向顾瑜答道：“柳姨娘说疯话呢，她偷了五夫人的东西，夫人仁慈，叫柳姨娘把东西交出来便不再追究，柳姨娘却偏不交出来，夫人一时气极……叫我们把柳姨娘弄到牙婆那儿。”又瞧着顾瑜脸色不愉，那个壮汉又添了一句话，“五老爷也同意了的。”

      “她偷了什么东西？”顾瑜想帮她。

      “夫人你也知道，我们就是下人，五夫人没跟我们说，我们哪能知道。”那个壮汉挤着笑脸。

      “我没偷！”那个女子抬起被壮汉一巴掌扇歪的头，顾瑜此时才看清她的脸，隐在如瀑青丝之后，极尽风流妩媚，一抬眼一蹙眉皆是风情，宛若春时桃花，鲜妍至极，夺目至极！

      “我没偷！”柳姨娘厉声道，“我什么都没偷过！叫我交出来什么！”

      “交出来什么？！”

      “不过陷害而已！不过如此而已！哈！小人！小人尔！”

      声音凄厉不忿！顾瑜想了想，就叫那些人在这停下，她要去五房那里。

      她刚想前行，就被壮汉拦住了，她抬眼瞧他，低沉道：“前刻你还说着主仆之别，你这时又在做什么？！”

      “夫人。”那壮汉又说道，“五老爷同意了的。”

      顾瑜依旧皱了眉看他，顾瑜身后的秀雨却有些隐隐察觉到这话背后藏着的意思，却始终不知其意，只站在顾瑜身后未曾出声。

      壮汉终于察觉到自己说的太过婉转，顿了片刻，咬了牙，低声道：“柳姨娘……柳姨娘惹怒了五老爷，前些天有人瞧见柳姨娘和一个男子相会，那个男子，是柳姨娘以前的故人。”

      依旧称得上婉转。

      但，顾瑜懂了，顾瑜身后的丫鬟们也懂了。

      有些丫鬟看向柳姨娘，眼里满是蔑视和不屑。

      啧！这种女人！

      壮汉放低了声音，可柳姨娘就在近处，她也听到了，突然看向那个壮汉，眼里是满满的惊讶和不可置信，还有茫然，她似乎并不知道她是因为这个原因被罚，她只以为是因为五夫人这个毒妇使的诡计，她只以为是这个毒妇蒙蔽了五老爷。

      可笑！

      可笑她竟到此时才明了！哈！真是可笑！

      她没有再高声喊了，只垂着头，青丝掩了容颜，那夺目妩媚的样貌便隐在之后，看不清楚，只听见低低的声音，“我没有，我没有……”

      不知她是在说偷东西这事亦或是五老爷认为她不贞的事。

      或许，是两者皆有。

      那些丫鬟看着落魄的柳姨娘，心里生出了些隐秘的不能为人知的快意。

      纵使美貌夺目又如何，纵使受宠又如何，啧！一个妾！

      她们想起以前听到的传言，柳姨娘家贫，原本可以做个清白人家的正头娘子。

      家世清白，自然并不包括富贵荣华。

      柳姨娘贪慕富贵。

      之后的结果，谁也都清楚了，柳姨娘为了妾。

      啧，这样的女人！

      她念叨了几句又换成了别的词，“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吗？”依旧是低低的声音，却在一刻声音拔高，“原来是这样！”

      “哈！原是这样！”柳姨娘猖狂大笑，神情亦有悲意，竟分不清是哭还是笑。

      “沈长佑！我呸！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窝囊东西！”

      “自己没了本事，就疑神疑鬼，哈！怀疑我！他也不看看就他那样的东西，燕氏能不能守好她的贞洁……”

      沈长佑是沈家五爷的名讳，燕氏是沈家五夫人的姓氏。

      而柳姨娘的这番话里大有深意，让人忍不住想到某一些不可为人说的事情。

      柳姨娘又被扇了巴掌，这巴掌扇得尤其狠，白玉般莹润的脸庞生生扇出了掌印。

      扇得她歪了头，她还想再说什么，那个壮汉瞧见，怕她又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人捂住了她的嘴，她只能呜咽出声。

      一人向顾瑜告了罪，一行人便急急托着柳姨娘走了。

      而顾瑜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