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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抚景伤情
“你们的失败已经注定,何不束手就擒,为你们的种族留下一丝火种呢?”
她站在血流成河的大地上,迷茫地向四周望去。
尸体,堆积如山的尸体,入目之处呈现的就是这般惨绝人寰的景象。有人类的,也有怪物的,东倒西歪地交错在一起。
不,那不是怪物,那些是蛊,是她的伙伴们。
在她脚下,一只螳螂模样的蛊已经被劈成了两半,僵硬地躺在已经大量酸血灌注的湖泊中。身上的外壳已经破败不堪,原本鲜绿色的外表也已经宛如熄灭的灯光一般暗淡无比;然而三角状的脑袋上依然死死夹住着一个血淋林的人头,附带着锯齿的前肢虽然有一个已经消失不见,可另外一个已经被鲜血全数染红。
螳螂蛊的周围散落着至少六七个人类,但是没有一个是完好无损的:无数的断肢散落在他们周围,其中一个胸膛上还嵌入这那只螳螂蛊的另外一段前肢,瞪圆的眼睛无声地控诉着,他对敌方战力和战意的难以置信。
不远处,另外一只螳螂蛊也已经咽气;然而浑身被刺入了无数箭支的她依然挺立不到,反倒是周围十多个无头的人类尸骸与零碎的肢体歪七扭八地散落一地,歪歪斜斜地拼出了一幅凄惨的拼图。
稍稍换了一个角度望过去的她很快看见了,螳螂蛊没有倒下的原因。
其背后,是一面被深深插入土地的旗帜,一面破败不堪、却顽强站立的旗帜。也正是这片随着空中的黑烟飘动的旗帜,支撑住了螳螂蛊的尸体,没有让这位勇士倒了下去。
而旗帜上的图案,又有哪个蛊会感到丝毫的陌生?
先祖……
她重重地跪在了旗帜前,泪水在瞬间便充满了整个眼眶,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上,穿透到红绿相间的土壤中消失不见。
血流成河的地表,无不描绘着这每一寸土地上曾经发生的惨烈战斗;东倒西歪的尸体,无不弥漫着了浓烈的死气;还有这蛊死旗不倒的场景,哪怕是死亡都为之动容,没有带走死者生前最后的容貌。
她估算着,或许这两只螳螂蛊被二十多个甚至更多的人类围攻,直到最后同归于尽;或许是她们切入了人类军队的后排,疯狂斩杀着人类的弓箭手,直到最后的寡不敌众与无力回天;或许是她们身为先锋直挺挺地冲垮了人类的前排,冒着前方密密麻麻的攻击挥舞着手中的死神镰刀,直到旗帜**入指定位置、她们的任务完成的那一刹那。
然而真正的情形已经无从考核,赤身裸体站立在屠宰场中的她,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如同墨画中不慎滴落的一点墨汁,一点多余的墨汁。
既然如此格格不入,那么就融入进去吧。
我……太困了……
先祖,我来陪您了……
闭上眼睛,准备永久沉眠于这里的金娥丽丝突然被又一句回荡在耳边的话语警觉到。
“唉,非要做着无谓的抵抗么?真是无趣呢。”
一句显得懒庸的声音在她耳朵中回荡着,借助着空中浓郁的血腥味传播开来,宛如恶魔的低语。
在刹那间如临大敌的她站了起来、警觉地向四周张望着,可是除了无边的尸体以外,什么都没有——哪怕这个声音已经是第二次说话了。
这里…好奇怪啊……
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起来,蹲下身子的她轻轻抚摸着满目疮痍的大地,伸出的手却与发黄的泥土擦肩而过。
原来…我早就已经死了么?
望着天上那轮血红得有些发紫的残月,站起来的她才发现,自己正悬浮在半空中。
她是一个鬼,或者,一个不应该闯入这里的异地入侵者。
“说实话,我对你们这一伟大种族的逝去感到十分痛心——要是能被我们掌控,那该多好啊,该多么物有所值啊。”
当那个声音第三次发话的时候,早已经竖起耳朵的她,终于捕捉到了声音的大致发源地。
迈开双腿狂跑起来——不,她是不会跑的,或许用飞更加恰当,但是浮在半空中的她奋力迈动双腿的姿势,倒是与溺水挣扎的样子,相差不了多少。
或许她本身就即将溺毙于这里了。
“先……先祖?!”跑过一个用尸体堆成的小山,她兴奋地看见了某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却在下一个瞬间脸色大变。
周围五个全副武装的人类,正围成一个圈,居高临下地看着包围圈中一个半跪在地上的女人——哦不,是蛊,只不过外貌像极了人类中的女性罢了。
就和现在的她一样。
断裂的虫角、折断的虫翼、暗淡的面具、破败的虫尾,和浑身上下墨绿色的鲜血……一切的一切,都在暗示着,最终命运的注定。
“先祖!!”
悲愤地大吼一声,她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扑向那个半跪在地上的女人,却绝望地发现:她的身体径直穿过了先祖的身体,一点阻力的也没有。
周围的人类,也并没有注意到**柔弱的她。
“唉,你说你,咱们都多少年的老相识了?”之前的那个声音再度出现,却是包围圈外一个身着白袍、鹤发白须的人类老者,摇着头一脸无奈地说道,“我也不希望把事情做得太绝,毕竟毁灭一个种族也是要遭受天谴的。”
一脸狐疑地看着老者一条在他周围上下舞动的绳子,迟疑的她突然明白的过来,秀丽的脸上瞬间写满了愤怒。
或许她不认识那个老者是谁,但她完全对那条闪烁着电光、带有倒刺的绳子记得清清楚楚。
正是她面对萧沿那晚,出手阻拦折磨她的那条绳子。
“天谴?哼,”冷冷地笑了一声,半跪在地上的先祖一把抹掉脸上红色的人类血液,露出了里面惨白而无口鼻的面具,“天谴是么?你真的以为,你这样就可以逃脱天谴么?你真的以为,你已经掌握了蛊的一切背景了么?我们……”
“……当审判之日降临之时,自然元素将重序,生命的本质将回归,被遗忘的规则将重新支配地球……”她的视线中,先祖几乎是在一眨眼的时间便已经由半跪在地上变成了悬浮在高高的半空中,仿佛一场播放到一半突然被剪切掉的电影。
除了只言片语,她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获取不到。
除了最后一句话,最后一局在先祖经过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以后才缓缓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咳咳咳…不好意思,你们一盘消炎药就算是做足了广告也解决不了我们的!”
她无法捕捉到面具下先祖的面容,她甚至都不能辨识出在突然散发出来的强光中先祖的身体处于何处了,但是已经想起一切的她,却只是呆呆地静坐在紧随而来的无尽黑暗中,随后,一拳打在空中。
“先祖,对不起……金娥丽丝让您失望了,居然会想到一死了之这样自私的想法。沉沦…决不被允许发生第二次!”
痛……
当金娥丽丝紧闭了依旧的双眼缓缓睁开的时候,她那已经软绵绵的身体,在恢复知觉的第一时间便不断地向大脑中涌入一波接着一波的痛觉信号;仿佛倒塌的大坝一般,胸口被射了个对穿的部位在瞬间便将她送上了疼痛的高潮。
不过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发出哪怕一声了。
该死的…我到底躺了多久?白蜂……草龙……妮妮……她们都还好么?
“唧唧——唧…”(啊,创造者,您终于醒了,太好了——请好好在殖绒上养伤吧,我们都没事的。)
几乎是在她睁开眼的同时,熟悉而激动的虫鸣声从一旁传来,于此同时,胸口被一股柔软的肉体覆盖住了,轻轻地按摩着。
“白蜂……谢谢你…”方才彻底回过神来的金娥丽丝看着正用前端那根长吸管为自己麻醉的白蜂,静静地躺在殖绒上感受着全身上下殖绒的抚慰、圣油的疗伤与渐渐消失的疼痛感,心头的一块石头重重地落了地。
没事就好,都没事就好…
如果因为一时兴起的计划从而让整个队伍造成了损失,她又该如何谢罪……
绝对,绝对不能让如此鲁莽的事情再度发生了。
“啊…可以了,白蜂……这点疼痛对我根本不是问题,你还是储藏能量,早日恢复被打断的进化吧。”看着已经缩小到比一个排球大不了多少的白蜂,金娥丽丝的眼里满是痛惜。
先不说她在稍早的时候去学校之前白蜂已经膨胀得快够到天花板了,单是进化被打断这一点,足以让白蜂受到一定反噬伤害,甚至留下后遗症。
基本上和一个专心打游戏的人类突然肩膀被从后面拍了一下的影响差不多,可能还要恶劣点。
这种情况下,她又怎么能让一个病号,一个和自己最亲密的病号帮助自己呢?
为了显示自己身体没问题,她还抬起了手臂,吃力却故作轻松地摆了几个滑稽的姿势,却被白蜂扬起身体后端一把拍了回去。
“唧唧唧——唧唧”(创造者,您这次必须听从我的,给我好好休息——您的身体,您的进化才是重中之重、容不得一丝马虎)白蜂两个小黑点般的眼睛直挺挺地瞪着金娥丽丝,似乎十分不悦(这两天您必须在家里好好休息,等能量恢复到进化前的门槛后马上开始,不然您又该如何领导我们在新世纪中拼搏下去?)
严格来说,蛊虫是没有任何功能或者等级上的划分的——因为很多蛊虫都是功能繁多,有着独自的技能和特性——不过要是硬说最擅长的几点的话,那么白蜂的两大特性之一就是治疗。
虽然说幼年形态的蜂后蛊治疗效果聊胜于无(也就是麻醉疼痛有点效果),再加上进化被打断的白蜂更是虚弱无比,但也丝毫没有放松麻醉的趋势。
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比创造者更重要了,哪怕她自己。
“好吧好吧,听你的,”有气无力地抚摸着白蜂那布满褶皱、却手感上佳的表皮,金娥丽丝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只不过被胸口扯出来的痛疼得歪了一下,“那给我讲讲故事吧,将将过去几个小时的故事总可以吧?”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过去了多久,毕竟这个满是殖绒的房间里可挂不上耐不了腐蚀的钟表。
在跟白蜂不紧不慢条理分明的说明中,金娥丽丝算是了解了这一天下来的基本经过。
在绿雾出现之前,蜂后蛊白蜂和蜈尸蛊草龙一直在不停地斗嘴;然而当绿雾出现以后,意识到不妙的两蛊马上停止了吵闹,决定去帮助可能有危险的创造者。白蜂那肥大的身躯已经缩成了一团并开始进化,对她而言最好的行动就是老老实实进化,于是她教导草龙如何用触屏笔打开金娥丽丝的apad查学校的地址,好在后者经过了人类的支配同样很了解他们的语言,记住后就一把打破客厅的玻璃爬下去了。
哦,白蜂顺便告诉了金娥丽丝一下:李妮娜过去几个小时干的事情就是修玻璃——或者说把所有玻璃都统统用从好几个星期没有露面、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家的邻居那里拆下来的钢板封得死死的。
接下来的事情吧,根据草龙对白蜂的老实交待,她出去以后很慢却很机智地躲开了各种汽车的突然袭击;开始都很顺利,然而在碰见一些人类被碾得不成形的尸体后…除了萧晶尸体就从来没开过荤的草龙忍不住了……
开始是啃了几具毫无生气的尸体,然而越吃越饿,越吃越想吃;然后越吃越大,越吃越接近进化;于是嗅到了进化痕迹的草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了,从绿雾中现身的人类全部难逃她的虎口…
嗯,路上的白骨全是她的杰作。
然而,一路察看还健在的路标并顺着学校的方向吃了过去,草龙就这么突然间被几个除恶的小尼姑盯上了,然后就开打了……
至于白蜂么,当脑海中蜈尸蛊草龙的生气开始剧烈波动起来后,知道后者出事的她也顾不上自己的进化了,直接从自己所在的18层也顺着客厅蹦了出去,一跳一跳着过去支援的。
也亏白蜂弹性好,不然早摔惨了。
至于金娥丽丝被击中昏迷以后,草龙本来打算背回去的,但是由于她也很虚弱了,只好把金娥丽丝放在三轮里让自告奋勇的李妮娜全速开了回去。
当然了,三轮车早就被血液腐蚀得没影子了。
“小傻瓜,不是和草龙闹别扭么?怎么还去帮忙啊?”听到这里的金娥丽丝呵呵一笑,调侃了一下白蜂,顺便恶作剧似地用手指挠了挠白蜂身上最敏感的位置。
“唧唧”(切,我才不和她一般见识呢,要不是她那么头脑简单、三十二足发达我才懒得帮呢~)又用身体后端如同拍苍蝇一般拍回了金娥丽丝的手,白蜂的回答满是不屑与鄙视。
不过金娥丽丝完全明白,这样根本是无法掩盖她内心的责任感的。
“嘶嘶嘶——”(哇创造者创造者您终于醒了啊啊啊啊…)房门外突兀地传来一阵兴奋的嘶鸣,之前不知道去哪里的蜈尸蛊草龙兴奋地爬到了金娥丽丝身边,亲昵地用前端还带着一点肉渣的尖牙蹭着金娥丽丝浸泡在圣油里的胳膊,步足如同波浪一般跳起了舞。
“唧!”(少墨迹,赶紧的,把外面的情况都给创造者讲讲)似乎是打网球打上了瘾,白蜂尾部一个漂亮的上翘就啪地一下给了草龙一个暴击。
“嘶嘶”(这叫亲近感情,不懂不要乱用词!)依然如同之前街上那样成年人般大小的草龙理都不理白蜂这还不如挠痒痒的‘攻击’,反唇相讥道。
虽然对白蜂态度成‘敌视’,显然已经在外面大街上吃饱喝足的草龙也是讲起了目前外界的一些状况。
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晚上,草龙也不知道——因为外面依旧是浓得都在发紫的绿雾,可见度和清晰度一点变化也没有。
似乎所有的车辆都已经彻底停止了疯狂的行为;军队和**虽然姗姗来迟,但是也好歹将秩序维持住了;不过她一辆坦克、警车、或者装甲车都没有看见,所以似乎是因为此,人类只将主力部署在一些繁华或者关键的地带。
这偏僻的附近是没啥人类军队,她也是一路吃到了附近的关卡才偷偷聆听人类们的谈话了解到的。
反正其中没有什么生僻的词汇,基本都是之前的支配者萧晶和她平时用的词汇,了解起来并不费劲。
街上十分冷清,除了偶尔经过的军人和**队伍用喇叭喊话曰在家里躲好以外一个行人的影子都看不见。
按照李妮娜的话说,大概是已经吓怕了都躲在家里了。
不过少数冒死出来的人也有,估计是想去超市之类的地方拿食物或者日用品,就是可怜都已经变成草龙的晚餐了。
疼惜地抚摸着草龙身上东缺一块西坏一块尚未恢复的甲壳,金娥丽丝看着在自己旁边安然趴下而滔滔不绝的蜈尸蛊,心中一丝暖意划过。
哪怕有着新世纪的来临,自己和人类的对抗中,胜利依旧遥遥无期;集幸运于大成的人类们个个都不是她目前暂无法对抗的存在,甚至保不准自己哪天将香消玉殒,含恨离开这个世界。
但至少,她还有两只蛊虫,两只自己可以完全信赖的伙伴陪伴在她的身边——啊,对了,以及一个同样可以被信赖的人类——一起迎接接下来的一切大风大浪,一起对抗战力发指的敌人,一起走向未知的明天。
蛊生至此,除了心中一直坚持的梦,夫复何求?
她又怎能如此不负责地抛下她们而去呢?
当然,先祖再度给她的精神播放了一遍的旧迹战役片段,也是功不可没的:那是她最主要的支柱。
“嗯……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很快就好。”
“嗯?”
三蛊将目光齐刷刷对准了房门,却看见李妮娜正拿着金娥丽丝的aphone,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殖绒占领区域之外,茫然地看着屋里的一切。
这是金娥丽丝头一次看见这个大大咧咧女性人类的脸上居然在发红。
倒不是李妮娜性格直接由于人类末世变成了内向害羞型,只是看着屋内一丝不挂的金娥丽丝、用长吸管在前者胸部不知干啥的蜂后蛊白蜂和紧紧挨着的蜈尸蛊草龙,她总觉得这个场景……好香艳……
额…难道蛊师和蛊之间也会……
只听说过却尚未经过人事的她,自己神经再怎么粗都掩饰不了这头一次看见别人裸体的内心的一种奇特的澎湃感。
看到这场景,正常人类的反应应该是大声尖叫逃跑或者捂住嘴大吐特吐,而不是居然还想着‘香艳’二字。
但李妮娜自己似乎……哎…算了吧。
“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方清的人?”指了指aphone上,摇了摇头的李妮娜调出了输入密码之前的界面,把满脑子暂时压了下去,“她发了一条回信,大意是说能够提供你需要的材料,但是,由于外面太危险,需要你明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