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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新聊斋·湘裙(完)

      晏仲,陕西延安人。与兄伯同居,友爱敦笃。

      伯三十而卒,无嗣;妻亦继亡。

      仲痛悼之,每思生二子,则以一子为兄后。

      甫举一男,而仲妻又死。仲恐继室不恤其子,将购一妾。

      邻村有货婢者,仲往相之,略不称意,情绪无聊,被友人留酌,醺醉而归。

      途中遇故窗友梁生,握手殷殷,邀过其家。醉中忘其已死,从之而去。入其门,并非旧第,疑而问之。

      曰:“新移此耳。”入而谋酒,则家酿已竭,嘱仲坐待,挈瓶往沽。

      仲出立门外以俟之。

      见一妇人控驴而过,有童子随之,年可**岁,面目神色,绝类其兄。心恻然动,急委缀之。

      便问童子何姓。答言:“姓晏。”

      仲益惊,又问:“汝父何名。”答言:“不知。”

      言次,已至其门,妇人下驴入。仲执童子曰:“汝父在家否?”童诺而入。

      顷之,一媪出窥,真其嫂也。讶叔何来。

      仲大悲,随之而入。见庐落亦复整顿。因问:“兄何在?”曰:“责负未归。”

      问:“跨驴者何人?”

      曰:“此汝兄妾甘氏,生两男矣。长阿大,赴市未返;汝所见者阿小。”

      坐久,酒渐解,始悟所见皆鬼。以兄弟情切,即亦不惧。

      嫂温酒治具。仲急欲见兄,促阿小觅之。

      良久,哭而归曰:“李家负欠不还,反与父闹。”

      仲闻之,与阿小奔去。

      见有两人方捽兄地上。仲怒,奋拳直入,当者尽踣。急救兄起,敌已俱奔。追捉一人,捶楚无算,始起。

      执兄手,顿足哀泣;兄亦泣。

      既归,举家慰问,乃具酒食,兄弟相庆。

      居无何,一少年入,年约十六七。伯呼阿大,令拜叔。

      仲挽之,哭向兄曰:“大哥地下有两男子,而坟墓不扫;弟又子少而鳏,奈何?”伯亦凄恻。

      嫂谓伯曰:“遣阿小从叔去,亦得。”阿小闻言,依叔肘下,眷恋不去。

      仲抚之,倍益酸辛。问:“汝乐从否?”答云:“乐从。”

      仲念鬼虽非人,慰情亦胜无也,因为解颜。

      伯曰:“从去,但勿娇惯,宣啖以血肉,驱向日中曝之,午过乃已。六七岁儿,历春及夏,骨肉更生,可以娶妻育子;但恐不寿耳。”

      言间,门外有少女窥听,意致温婉。

      仲疑为兄女,便以问兄。兄曰:“此名湘裙,吾妾妹也。孤而无归,寄养十年矣。”

      问:“已字否?”伯云:“尚未。近有媒议东村田家。”

      女在窗外小语曰:“我不嫁田家牧牛子。”

      仲颇有动于中,而未便明言。

      既而伯起,设榻于斋,止弟宿。仲雅不欲留,而意恋湘裙,将设法以窥兄意,遂别兄就榻。

      时方初春,天气候犹寒,斋中夙无烟火,森然起粟。对烛冷坐,思得小饮。

      俄而阿小推扉入,以杯羹斗酒置案上。仲喜极,问谁之为。答云:“湘姨。”酒将尽,又以灰覆盆火,掷床下。

      仲问:“爹娘寝乎?”曰:“睡已久矣。”

      “汝寝何所?”曰:“与湘姨共榻耳。”

      阿小俟叔眠,乃掩门去。仲念湘裙惠而解意,益爱慕之;又以其能抚阿小,欲得之心益坚。辗转床头,终夜不寐。

      早起,告兄曰:“弟孑然无偶,烦大哥留意也。”

      伯曰:“吾家非一瓢一担者,物色当自有人。地下即有佳丽,恐于弟无所利益。”

      仲曰:“古人亦有鬼妻,何害?”

      伯似会意,便言:“湘裙亦佳。但以巨针刺人迎,血出不止者,便可为生**,何得草草。”

      仲曰:“得湘裙抚阿小,亦得。”伯但摇首。仲求之不已。

      嫂曰:“试捉湘裙强刺验之,不可乃已。”遂握针出。

      门外遇湘裙,急捉其腕,则血痕犹湿,盖闻伯言时,早自试之矣。

      嫂释手而笑,反告伯曰:“渠作有意乔才久矣,尚为之代虑耶?”

      妾闻之怒,趋近湘裙,以指刺眶而骂曰:“淫婢不羞!欲从阿叔奔走耶?我定不如其愿!”

      湘裙愧愤,哭欲觅死,举家腾沸。

      仲乃大惭,别兄嫂,率阿小而出。兄曰:“弟姑去;阿小勿使复来,恐损其生气也。”仲诺之。

      既归,伪增其年,托言兄卖婢之遗腹子。众以其貌酷类,亦信为伯遗体。

      仲教之读,辄遣抱一卷就日中诵之。

      初以为苦,久而渐安。六月中,几案灼人,而儿戏且读,殊无少怨。儿甚惠,日尽半卷,夜与叔抵足,恒背诵之。仲甚慰。又以不忘湘裙,故不复作“燕楼”想矣。

      一日,双媒来为阿小议婚,中馈无人,心甚躁急。

      忽甘嫂自外入曰:“阿叔勿怪,吾送湘裙至矣。缘婢子不识羞,我故挫辱之。叔如此表表,而不相从,更欲从何人者?”见湘裙立其后,心甚欢悦。

      肃嫂坐;具述有客在堂,乃趋出。少间复入,则甘氏已去。

      湘裙卸妆入厨下,刀砧盈耳矣。俄而肴胾罗列,烹饪得宜。

      客去,仲入,见湘裙凝妆坐室中,遂与交拜成礼。

      至晚,女仍欲与阿小共宿。仲曰:“我欲以阳气温之,不可离也。”因置女别室。

      翌日女以月信辞仲之为欢,与仲曰:“邻家之姊葳灵仙貌甚美,不如唤他来与君些儿!”仲兴极。

      湘裙遂裂纸作数画若符,于门外焚之。少时,帘动钩鸣,吃吃作笑声。

      女起曳入,红裙貌美,高髻云翘,殆类画图。

      仲为无意之视,只见那女子二十余状,乌发雪肤,墨帝朱唇,极为妖娆。其韵妍熟,与湘裙之青涩不也风。

      湘裙去置酒,二人既你侬我侬。数琖后,此女嬉狎无忌,渐伸一足压仲衣。仲心迷乱,不知魂之所舍。

      湘裙听其屋中所为而已,起出与阿小说言。

      湘裙见仙与仲情尤佳,乃议仙适仲为妾,仙诺,仲亦甚喜。

      末几而摇头顿足者,湘裙以托毒之计伪死去。去是谓姊甘氏曰:“从不爱仲兮!”甘氏哭。

      伯见阿小久无阳气暖而,求仲,则此时之仲既以与仙常所,阳气渐消,病体缠身,竟亦去矣。

      仲初见二隶执牒入,不觉从去。至途患无资斧,邀隶便道过兄所。然晏伯一家皆去阳,仲可为皂隶押去泉,一路以道资不足而为众诟谇鞭。

      伯见已不可救回仲后,乃令甘氏隔壁唤葳灵仙。

      俄至,见仲欲遁。伯揪返骂曰:“淫婢!生为**,死为贱鬼,不齿群众久矣;又祟吾弟耶!”立批之,云鬓蓬飞,妖容顿减。

      久之,一妪来,伏地哀恳。伯又责妪纵女宣淫,词詈移时,始令与女俱去。

      以阳气不足温,阿小但寿二十而死。然其子寿九十方亡。

      湘裙,自伪死脱身后,遂无人见之矣。或如所思者那般潇洒地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