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城市被蒙上了一层灰色，天空沉重得像要压下来。阴云滚动于天空，恰似海浪在海面上喧嚣，不过灰色的海洋并非像蔚蓝的大海一般令人心情愉悦。高楼大厦密密叠叠，远远望去就像是用钢筋水泥筑成的黑森林，深邃而幽暗，令人怀疑其中居住着巫女。这幅色调灰暗的画面就是我时隔十年重新见到的学园市外的世界。

      城市的灰似乎感染到了车内的气氛，此刻气氛的沉重是我没有预料到的。离开学园市去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应该是很令人激动的，然而我身边的这位同学似乎不这样想。

      不过换作是我，也绝对不会觉得开心。因为听坐在驾驶座的老师说，他离开学园市是为了参加双亲的葬礼。的确，如果不是这种程度的事情那些人也不会批准离开学园市。比起他离开的理由，我的理由似乎略显苍白，因为我出来是为了探病。我的姐姐身染绝症，据医生的说法，最多只能再活两年左右。

      车内没有一个人说话，静得有些可怕。我被这样沉闷的气氛压得有点难受，决定说点什么。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想了半天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索性采用最常见的，询问了他的名字。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时候，他开了口：“沈然。”得到了答复之后，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几度张口，却又都闭了嘴。

      就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中，我到达了目的地，独自下了车。我站在车外与老师打招呼时，正看见沈然那双黑得幽亮的眼睛盯着我。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待车驶远后，我转身进了医院。

      在七弯八绕之后我才成功地找到了姐姐的病房，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药味儿。病房里堆满了慰问品，姐姐正坐在床榻上，用温柔的目光望着我。她的皮肤因常年没有晒到阳光而略显苍白，长长的黑发被仔细地梳理整齐，垂落至腰间。我走到她面前，笑着道：“我来了。”

      她扬起唇角，笑道：“你可算是来了，我整天待在这里，无聊得都快发疯了。”

      “爸妈没来看你吗？”我不经意地问。她听到我这话，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她将头别到一边，道：“别提他们，你知道我对他们没什么期望。”姐姐这样的反应放在别人家中也许有些异常，但是想到她的经历，这样的反应也就可以理解了。

      父母工作很忙，从小就没有时间去陪伴姐姐，于是就将姐姐送去全日制的学校，这一送就是十几年，哪怕姐姐身体难受得厉害他们也从未来看过姐姐，最多也就是电话里问候几句。后来姐姐突然被查出了绝症，他们才将姐姐送到医院里来疗养。这么久都没来看见姐姐，也难怪她心中郁结了。

      说到我的待遇，大概是比姐姐要稍微好一点。我是在姐姐被送入全日制学校之后出生的，那个时候父母听他们的上层透露消息说学园市正在建设中，于是决定等到建设完成直接将我送入学园市，在那之前就先跟着他们。那几年我跟着他们全国各地跑，飞机坐了几次都数不过来。等到学园市建立之后，父母从上司那里只要到一个名额，于是决定让姐姐继续念全日制学校，而把我送入学园市。

      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我才缓缓开口：“他们工作很忙，顾及不到我们也很正常。”姐姐皱了皱眉，又无奈地叹了叹气。她没有再提这个话题，而是转移话题道：“长发有时候很不方便，等到有空的时候我就去把它剪短了吧。”我不知道该回什么话。她又问：“你在学园市怎么样？与大家相处得融洽吗？成绩如何？”

      “在学园市生活得挺好的，与大家相处也没什么问题。至于成绩，混到大学然后回归社会是没有问题的。”我答得很简单，但我知道这些答案对于她来说足够了。姐姐笑了笑，道：“大家都一样，生活里难得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我听说水月文学社在这个五月会有一次小说评比，替我给一九投票吧。”

      “姐你也读过一九的书？看来一九还真是出名，连市外的人都知道。那么，你希望我投哪本书的票？”

      “弹丸。这本书是我的同学带给我的，读完到现在也感触颇多。”

      “那本书主要是说的什么故事？能让姐你以这种口气谈论的书应该是很好的书。”

      “那个讲述了一个生长在小地方的少女走入偌大的世界之后遭受的各种事情。少女是一个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人，于是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世界抛弃一样，无比孤独。她的内心被局限于那个狭小的弹丸之地，最终患上了抑郁症死去。这本书以童话的口吻揭露了很多残酷的现实，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佳作。”

      “这个故事……我想到了一个从学园市走出去的少女，这和她的经历真是极其相似。”

      “艺术源于生活。”姐姐笑了笑，像是开玩笑似的说。

      在谈话之后，也差不多到了我该回去的时间，于是我来到医院外等候车来接我。没过多久，刚才的老师就开着车到了这里。我上车之后，没有看到沈然。于是我问道：“沈然呢？”老师一脚油门踩下去，道：“他因为是去参加葬礼，所以直到葬礼结束之后才会回到学园市。”

      因为姐姐的病症，我出来是常事，和那个经常接送我的安老师关系很好，总是趁机带点东西回去。但是这次不行，因为安老师生了病不能送我，因而换了个老师。我没有把握说服她带我去玩儿，那么我就决定不作死，免得被告一通。

      雨已经停了，地上还残存着积水。即使阴云散去，天空还是灰蒙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