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活着？还没死？

      茵蒂拉姆在发觉自己的神智没有被周围的黑暗吞没时，并不觉得庆幸，反而有股化不开的绝望之情。

      唉，还以为自己能够借助死亡就此解脱……等等？！

      当他睁开眼睛的下一秒，浓厚的愕然在脸上一览无余，整只龙更是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

      冰冷的铁栏杆呢？悬挂在自己身旁的拘束装置呢？还有那张丑陋而扭曲的人脸……都没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周围古铜色的石壁，头上吊挂的一盏晶光，还有面前一个被黑紫色淤泥刻画的倒五角星法阵。

      自己连做梦都不曾回忆起来的家，那个已经消失整整二十五年的家。

      难道说……他回到了二十五年之前？！

      呼吸顿时开始变得急促起来，魔心龙连忙开始检查起自己的身体：背后蝴蝶般斑斓的翅翼完好无损，头上暗紫色的珊瑚状纤细龙角并没有被折断，就连自己身上没有鳞片的皮肤都依旧是那么娇嫩，怕是最华丽的饰品也要甘拜下风。

      没有错了，要么他重生了，重生到了二十五年之前；要么就是自己做了一个噩梦，一个时间跨度长达二十五年的梦魔。

      好啊，好啊…

      微微地晃动着自己的小脑袋，茵蒂拉姆先是频频颔首，尔后闭上了自己比玛瑙还要艳红的眼睛，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稍显稚嫩的声音在狭小而温馨的空间中回荡着，听上去反而显得有些毛骨悚然。

      虽然不知究竟是重生还是只是一个梦，但是既然回到了二十五年以前已经是事实，那么就要好好把握起来，绝对不能允许那些悲剧再度重演。

      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抢先下手，灭掉那些愚蠢自傲的人类！

      原本娇美可爱的面孔以诡异的形态扭曲起来，魔心龙已经不想去回忆那些血淋林的往事，只想马上行动起来，趁还有一点平静时光的时候。

      但是当他转身的时候，愣住了。

      一颗比自己身体还要大的眼珠子就这么悬浮在背后，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好似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只有后面一条不断摆动的红色尾巴才能证明它是活的。

      “我的作品很真实吧？”

      没有等茵蒂拉姆有机会问出任何话来，那颗大眼睛已经抢先以一种低沉的声音询问起来——虽然在前者听起来更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而且，还是自己能够听懂的龙语。

      “什…什么？”兴许是刚刚清醒，魔心龙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空间，你原来的家。” 中间的深蓝色眼瞳转了转，大眼睛的声音并没有夹杂任何感情，“我搜寻你的记忆特地构造出来的，相信百分之九十五的地方都是一模一样毫无瑕疵的。”

      然后它就看着体型娇小、不足三米的魔心龙在空中失去了平衡，一头栽倒在坚硬的石地上。

      嗯，意料之中的反应，大眼睛如此想着。

      “是假的，是假的，全都是假象…”

      嘴里反反复复地嘟囔着这句话，茵蒂拉姆抬起自己的短小的左前爪点了点地板，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思维主导，来回重复着这件看上去滑稽可笑的事情。

      如果自己没有回到二十五年之前，那么，往事其实都发生过了，而且…

      他已经死了，现在则以另一种形态存在着。

      既然如此……

      “我在哪？你是谁？”

      魔心龙突然停了下来，死死地瞪着对方，简短有力地问道。

      嗯，五分钟之内就恢复过来，是颗好苗子。

      “你现在身处虚空脑，一个独立于并掌控A22区域内所有世界的高等空间。”

      背后尾巴的摇摆幅度大了不少，大眼睛一股脑把信息全部倾倒出来，“你死去以后，灵魂由于过多的负面情绪而脱离了原来的世界变得游离不定。于是在‘它’的授意下，我前来为你恢复了身躯，并构造了一个允许你继续以肉体生存下去的小空间——也就是这里。”

      “‘它’又是谁？”

      “虚空脑的主导者，管理所有世界的不可名状之物——至少，对你而言是这样的；而我，则是‘它’的一部分，负责处理你这样四处游荡在世界之外的灵魂。”

      一片死寂。

      消化着以往从来没有从父母那里听到的信息，茵蒂拉姆不知道对方的话语有多少是可信的，但眼下自己并没有更多值得信赖的选择。

      不过当大眼睛谈及灵魂中过多的负面情绪时，他倒是一点都不惊奇：可能整个虚空脑的所有世界里都不会有比自己负面情绪还要多的生灵了。

      恨意也顺着记忆的再度浮现而熊熊燃烧起来。

      “那你要怎么处理我呢？”

      吃力地用退化到无法很好支撑自己体重的四肢让自己站起来，魔心龙终究是打破沉默，从牙缝里将那句话挤了出来。

      “加入我们，成为净化者的一分子为‘它’效命；或者遣返，回到你原来的世界中彻底死去。”

      恶魔的契约。

      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不过不同于已经惨死的母亲，自己内心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善良与友爱，自然也就无须为这种选择犹豫半分了。

      “我要复仇，我要向那些人类讨债，将他们对待我的一切统统还回去！” 硬生生将自己的声带撕裂得沙哑不清，茵蒂拉姆粗重地喘着气，全身开始散发出若隐若现的黑色光晕，“只要这个愿望能够被实现，那么我愿意把灵魂交给你和‘它’任意处置！”

      “你想多了，我们不是那种对灵魂有兴趣的恶魔，” 显然听出了魔心龙的弦外之音，大眼睛不咸不淡地叙述着，“我们在做的，不过是修补世界产生的漏洞，清除危害世界的毒瘤们而已——比方说你的死敌。”

      他的眼睛顿时一亮。

      “难道说‘它’对你们净化者的要求就是杀光所有世界里的所有人类么？”

      “不能以偏概全，人类这个词太广泛，基本上世界中最普通的两足智慧生灵都会被叫做人类——而它们是对世界而言不可少的基本部分。”

      “不过也别失望，”看着重新萎蔫下去的茵蒂拉姆，它的眼瞳又开始转动起来，“毕竟毒瘤的很大一部分组成也是这些最基本的人类中的个体。”

      “其中就包括杀死你的人类——一名穿越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