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稀，呼啸的水势由涨及落，寓意寒冬将至。

      一只小巧的蜉蝣挥动前翅，晃晃悠悠落下，它并没有选择顺从本能寻找配偶，繁衍子孙，而是落在逐渐平静的水面，随波逐流。

      ……

      “嘀嗒！”

      一珠露水从参天古槐间跌落，转瞬将它拍翻，断绝了它最后一缕生机。

      夕阳西下，朝生暮死，不外乎如是。

      参天槐树，秋风拂过，落叶纷纷，却绿意盎然。

      窸窸窣窣的声响间露出一只蝉，蝉身形似枯裂，就像经年缺水、死气沉沉的老木，皱巴巴的。

      生机欲绝的枯蝉挪动前肢，朝向露珠滑落的方向。

      它是千年古槐的伴生灵蝉，凝聚古木的道果，与古木一脉相连。古木结缘化灵，灵蝉舍身饲道。

      如今，命运将至，枯蝉长鸣，不禁悲从中来，哪怕它无法流泪。

      不知何时有了自我，不知何时明悟命运，灵蝉在春去冬来中静待结局。

      ——生来便是为了献身，如此也罢。

      翌日，晨光拨动流云，天边倾斜虹光。

      十年树木，古槐却已历经千年，无数细密年轮化作道纹，白光笼罩巨木，古树千年积累，厚积薄发，一朝得道化灵，固然水到渠成，但——

      本该蜕皮化去，结成道果的枯蝉却始终存在，成为古槐登天途的一道宏沟。

      枯蝉身上的裂纹愈发明显，待它用力挣扎，裂纹彻底张开，枯蝉发出质问般的悲鸣，如泣如诉。

      蝉身拼尽最后力气转向古槐树根，墨玉妆成的肢体略微抽搐，终于坚持不住，簌簌落下，寸寸零落成泥。

      “不必自责，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你我呢?”

      灵蝉逝去，古槐道果破裂，一座青石巨门的虚影逐渐显露，稚嫩的少年声音伴随万丈玄光悠然而至。

      青石巨门虚影上，代表阴与阳的磨盘咯吱咯吱转动，两相嵌合。

      顷刻间，玄光大放，天地为之静止。

      直至玄光似乎盛极而衰，化作零零星星，洒向四荒大地。

      天地异象消散，只留下原地半束墨发，槐纹青衣、玉面星目的少年郎。

      “千万年轮回，懵懵懂懂，此世既然是古木化灵，舍身而出，那就叫……木青吧。”

      少年低声自语，丝毫没在意古木的“舍身”并非出于自愿。

      墨玉长发被随手挽在身后，木青抬手才突然意识到手心里攥着一块巴掌大、乌黑锃亮的蝉玉。

      “居然是……伴生灵蝉凋零后形成的先天玉石！”饶是木青，也没想到会有这般意外收获。

      灵蝉的大半生，终日埋没于古槐的根部，吸收古树精华，为凝聚道果作准备，唯有古槐得道前夕，伴生灵蝉才有机会爬出来，只不过此刻，灵蝉已是行将就木，道果完全是便宜宿主。

      想及之前伴生蝉转眼化作尘土的画面，木青突兀涌现出某种渴望。

      觅道长生、永续不朽。

      “朝生夕死慕归来，古木枯蝉结道缘。”

      “辗转千年问蓬莱 ，但求此身登仙台！”

      古槐旧址处，少年恣意负手，背过身，衣袂猎猎，迎风飘荡，黑乌蝉玉系在腰间，随之轻微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