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峰回路转连锁反应  

      自从中秋那一天与卫敏功相识，两个人互相加了微信，其实加微信这件事，卞小渔本来是有些犹豫的，她不愿和人发生如此深入的交流，只是拒绝又好像不太好的样子，那么就加吧，反正是网络联系，也没有什么。

      于是从那之后，当卞小渔下班后，两个人时常就在微信上聊天，一周之后，卫敏功就开始约卞小渔出去吃饭，卞小渔往往是推脱不去，又或者是找梁道云和她一起去，梁道云多么的明白，一听是和卫敏功一起吃饭，便咯咯乐着说：“我不去当这个电灯泡。”

      卞小渔笑道：“又不是做什么，就是吃个宵夜而已，我请客。”

      梁道云哈哈笑道：“反正我是不去。”

      “那算了，我也不去了。”

      一个月后，十月二十二号这一天，卞小渔正在工地上，忽然有人来叫她：“小渔，有个人在门口找你，说是你父亲。”

      马云翔正在一旁，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然而不多时脑子一转，猛然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之前小渔不是说家里只有一个妈妈吗？这怎么又出来个爹？

      却见卞小渔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泡沫板，比较薄的那种，背转了身解开衣服，就将那块泡沫板藏在衣服里，显然是护住了胸腹，这是严加提防啊。

      马云翔顿时便放下手里的活儿，这时卞小渔转回身来和他请假：“队长，我可能要出去看看。”

      马云翔点了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队长，我一个人能行。”

      梁道云道：“我和她一起去吧。”

      马云翔想了一想，说：“也好，有什么事就回来叫人。”

      卞小渔将手机牢牢拿在手里，另一只手将一把扳手揣在口袋里，梁道云毫没客气的，手里抄着一只大钳子，背在身后，两个人往外面走的时候，卞小渔悄悄和她说：“要是有什么事，你就赶快帮我到工地找人。”

      梁道云点头：“你放心。”

      两个人便走出杂乱的工地，来到门前，那里站着一个年近六旬的秃顶老汉，卞小渔只看了一眼，不用看第二眼，就知道是卞庆，卞庆则是将走来的两个女工使劲看了十好几眼，才分辨出哪一个应该是卞小渔，这么多年来，卞小渔就没给发过照片，因此猛然间一看，跟几年前变化太大了，当初一个又瘦又小的黄毛丫头，如今长成这么高个子的女人了啊，那肩膀宽得很，模样儿也长开了，因为有安全帽遮挡着，那一块胎记也不是很显眼，因此只看眉毛下面那张脸，长得真是不错，身材又这么好，一看就很好生养的，难怪自己老婆说，小渔的“卵子基因”好，真的不一样，自己夫妻两个可都不是这么出挑的。

      认准了卞小渔是哪个，卞庆便毫不客气地开口道：“小渔啊，我可是把你好找，好容易知道你在这里，我就问你，你姪子病了，你给不给钱？”

      他叫唤的声音非常大，附近来来往往几个人转过目光来看着。

      卞小渔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不是给了钱吗？”

      “五百块，够做什么呢？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吗？”

      “是每个月五百，已经给了四年。”

      “每个月五百，一年才六千，四年两万四，这么多年你吃我的喝我的，连上学都是我供的你，要不是我，你早就……早就要饭去了，现在你每年才还我六千？要多咱能够还完？当初明明给你寻了一门亲事，你要是肯嫁，十万块钱彩礼，咱们的账不就清了吗？你这样分期来付，咱们这价格就得涨，我要收利息，而且你现在就得给我三万块，我要给孙子治病。”

      卞小渔声调平板地说：“我在你家里这么多年，烧饭洗衣的事情都是我做，三年技校，第一年是我妈付的学费七千，后面两年的学费生活费都是我自己赚，我分期给你十万，是可以的了，你收彩礼也不过就是收这么多，你要是讲利息，我们就说说学费生活费的事，十八岁之前我还没有成年，你应该给回我的。另外还有别的一些事情，你想一想你有没有正式办过收养手续。”

      卞庆本来气得火冒三丈，听到她最后一句话，终于将那火气撤下去一点，卞小渔的话他不是不明白，卞小渔无论是与周德芝还是自己，都没有血缘关系，倘若是亲子鉴定，那就有点麻烦，尤其是倘若卞小渔抖落出当初的代孕，反咬一口说自家贩卖婴儿，那就很危险。

      卞庆在地上跳了两跳，本来动手就要打，然而一看卞小渔的体格儿，还有旁边的梁道云，就觉得不是很有胜算，而且卞小渔手里掐着手机是要做什么？报警？她另一只手还插在口袋里，那是要拿什么？

      卞庆狠狠地跺了跺脚：“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该养你，我要跟大伙儿都说，今后这样的孩子就不能养。”

      卞小渔：“你们不做那样的生意，自然也就没有了这个烦扰，另外你并没有吃亏，你那两个儿子现在还不见回给你钱呢。”光知道要账。

      卞庆又发了一阵狠，终于转身骂骂咧咧地走了，见他的身影晃远了，卞小渔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自己当年是用曝光代孕阻止了他卖自己，这一回又是借助这件事将他打发了，幸亏代孕没有合法化，如果合法的话，自己都没得说了，拿什么反制他呢？虽然打起来自己并不怕，但毕竟麻烦。

      两个人转身也往工地内走，卞小渔很真诚地对梁道云说了一声“谢谢”，梁道云一笑：“没什么，好在有惊无险。”

      回到现场，卞小渔继续工作，工友们纷纷问：“怎么回事？”

      卞小渔摇头道：“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哦，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说啊。”

      “嗯，谢谢。”

      马云翔面色微微凝重，知道这中间必有缘故。

      卞小渔当天晚上散工之后，回到宿舍便下了一张订单，买了一只移动硬盘。

      她刚下了单，微信电话便响了起来，卞小渔看了一下，是母亲打过来的，前面还发了一个水滴筹的链接给自己，卞小渔接起电话，那边母亲周德芝说着：“小渔啊，为了你大姪子，咱家已经申请了水滴筹，你看着帮忙转发一下啊，众人拾柴火焰高，救救你姪子。”

      卞小渔：既然想要众筹，为什么还过来想要胁迫我给钱？转发众筹，我可不做这样的事情，套别人的钱，这种事情自己不是没有遇到过，基本上都是靠熟人的人情，陌生人有几个会在茫茫人海里搜寻到某个人，然后捐款？

      于是卞小渔便道：“妈，我直接再转给你五百块，水滴筹我就不转发了，我熟人少，弄不到几个钱，况且在这上面捐款，平台还要抽成的，不划算。”

      周德芝一听说她还肯转钱，登时高兴起来：“好啊好啊，你快点转过来，钱筹够了就要做手术呢。啊对了，那你下个月还转钱吗？”这个月已经转了两回了，十五号一回，今天又是一回。

      卞小渔：“我会转的，反正最终付够十万元。”

      “哦哦好呀好呀，那可太好了。”

      三天之后，快递到了，卞小渔将包裹拆出来，来到梁道云的房间，笑着将纸盒递过去：“道云，这个送给你。”

      梁道云一看，立刻摇头：“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你前些日子不是说，原来的硬盘快满了吗？我买一个新的送你。”

      “其实还有些空间，你自己留着用吧。”

      卞小渔将硬盘放在桌面：“给你吧，我反正用不到。”

      梁道云没有再推辞，她晓得这是前几天拔刀相助的回礼，便道了一声谢，卞小渔说了一声：“客气了，谢谢你。”然后便转身出去了。

      梁道云这时仔细看那硬盘，很出名的品牌，2T内存，要几百块，卞小渔真的是一水儿的参考，这就是自己原来那只硬盘的同款。

      旁听了那天的现场对话，梁道云晓得卞小渔家庭情况比较复杂，卞小渔当时说了一些事，但梁道云晓得，在她吐露出来的事情之下，一定还埋藏着更多的事，这就是冰山露出海面的一角，大部分都还在海水之下，所以对她那个什么“姪子”的医药费，自己也并不想评论，那些人如果有什么意见，走法律程序吧。

      卞小渔坐在床上，一边看着书，脑子里也不由得掠过这件事，她没有那么强烈的自省精神，就算有的时候多想一些，也不会搞到很抽象很概念化，她的想法都是很具体的，所以虽然也曾经想过，周德芝的孙子毕竟是无辜的，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没有进行深奥的哲学挖掘。

      那个小男婴无辜，自己同样很无辜，他的病不是自己造成，自己对他也没有任何责任，谁的孩子谁养，又没有和她们组团打升级，别死拽着自己，将来那宝贝金孙如果有什么出息，自己也不打算分润，只要那个无底洞不要把自己吸进去就好，真的是不敢靠太近，如果自己这次一次出手几万，那些人不知要怎样继续榨自己的钱，况且自己也真的没有几个钱呢。

      又过了两天，这一天马云翔回到家里，隐隐地有些恼怒的神色，吃饭的时候勉强压抑着，还乐呵呵的，吃过饭将阿珊打发回房间温习功课：“快去读书，期末考试要在前面啊，前五名奖励五百块，前十名奖励三百块！”

      见阿珊很雀跃地进去了，马云翔便开始对邹兰芳说：“卫敏功这个小子，我是看错了他，真不成事，今天居然和我还说，不打算和小渔谈下去了，起初他是说小渔一直不搭拢，好像没那个意思，我和他说女孩子总归是害羞一些，才认识一个月，你想要怎么样？小渔不轻易和你出去，正说明人家姑娘有深沉，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子，对这种事非常谨慎，是个正经人，现在这样认真的女孩多么的少，有的是认识了几天就跟人家开房，小渔多难得，你多一点耐心都没有？到这时他才跟我说了实话，说是听到有人传说小渔家里的事，他觉得不是很妥当，倒不是说小渔有什么问题，小渔是个好姑娘，只是她那个家庭，实在是后患无穷的样子，所以趁现在两个人还没有怎样，就这样断了吧。”

      邹兰芳听到这里，脸上顿时：Σ(⊙▽⊙”a

      马云翔继续说着：“我当时一听他这话，就觉得，那就干脆算了吧，既然你是这样的想法，那么再谈下去也没有意思。卫敏功啊，我本来以为他还不错，当初和他明讲了，小渔的情况是这个样子，家里面穷，只有一个妈妈，她额头上还有一块胎记，但人是好人，心放得正，半点没有歪的邪的，娶来当老婆绝无问题，那是上上签顶好顶好，他当时说不介意，我觉得这人是不虚浮的，现在有的男的太轻浮，找女朋友就要漂亮的，他还踏实，就给介绍了，哪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讲真梁道云都不怕，你一个男的怕什么？她家要是真的敢过来吵，我们这边也不是吃素的，别人我不敢说，我们队几十个人给她们撑腰，怕什么？那一家就是吃人的老虎？不过断就断吧，对小渔也是个好事，这样的男人，就算结了婚也不可靠，一旦有个什么事情，他先跑了，说句实话，人结婚不就是为了轻重缓急的时候有个照应？这遇事就跑算怎么回事？那还结个什么婚？”

      邹兰芳心中也一个劲儿吐槽，这卫敏功真不是个中用的，看着挺大的个子，遇事就缩，就他这个样子，怎么配得上我们小渔？小渔虽然不是自己塔吊队的，但是这么多年也颇为熟悉，每年过年过节来家里，她都和自己一起下厨房，多么的能干，非常朴实的，安管道技术又好，马云翔都说，她这样发展下去，当个大工绝无问题，家里一份外面一份，全都能顶，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卫敏功愣是错过了不要，那是卫敏功的损失，却也算是小渔的幸运，这样的男人，结婚也是坑。

      不过卫敏功毕竟是马云翔那边的关系，邹兰芳也不好说太多，于是她便说：“算了，你也不要生气，强扭的瓜不甜，他自己不愿意，又有什么法子？也是没这个缘分，但愿他后面找个更好的吧，我们小渔也慢慢地找。”我看看卫敏功最后能找个什么样的╭(╯^╰)╮

      马云翔一听，你这也是话里有话啊，虽然是绵里藏针，不过你可也不是个好得罪的。

      邹兰芳想了一想，说：“这件事是小渔吃了亏，她受了伤害，我们找个机会请小渔来吃个饭吧，把这件事情说开。”

      马云翔点了点头：“到下个月这个工程就做完了，我们请她来家吃个饭，还有梁道云，悄悄地和她说这个事，你好好安慰她一下。唉，说起来也是她家把她坑了，重男轻女啊！俩儿子给起房子娶媳妇，就这一个闺女，十几岁就给打发出来了，说得好听叫做自谋生路，说得难听一点就是自生自灭，那么小的女孩子在外面打工，多危险，她家里也不考虑考虑的吗？如今小渔长成了，一个个过来摘果子摘得欢，虽然是讲究孝道，可也得父慈子孝，尊老爱幼光讲尊老不讲爱幼哪行？他以为他这是有法术，种下一个果核，他走开干别的，过些年就给他掉金苹果？他倒是省事。”

      邹兰芳：这样的家庭，远离是对的，小渔在这一点上倒是不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