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向下滴落的泠泠水声缭绕着屋子，屋内熏着香，里面温暖得可以只披一件单薄的外衫。在南方的盛夏时节，北方仍是一片苍茫的混沌白色，西方已经升起初秋的月亮，而东方也已渐渐步入初冬。这片土地上的季节是那么地混乱而没有规律，以至于各个季节的到来与停留都是不均匀的。

      北方终年积雪，南方春夏绵长，西方烈日常常是高挂空中，而东方的冬天要稍微漫长一些，最为短促的是秋桂圆月。

      叶比穗坐在屋子里，眼神空洞地盯着手中的烟斗。似乎是从南国回来开始，她的视力越来越差，令她曾终日以泪洗面。后来不知是谁托人给她捎来了烟，继而她便以此消愁，染上了烟瘾。烟的味道本是浓得呛人的，叶比穗天性不喜欢浓烟，因而在烟中加入了香片，算是中和一下那呛人的味道。

      屋子内满是焚香与带香烟的味道，这种味道令人陷入近乎迷幻的意识之海中，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混沌，是仙境也罢，地狱也好，叶比穗沉醉于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她痛恨自己与光的缘分仅止于此。

      屋门被粗暴地推开，叶比穗的母亲用带着冷芒的利刃般的目光望着她，冷笑道：“你这等废人没了眼睛就如此堕落，倘若换作别人，定比你坚强！这东国的国宫已是容不下你了，这种浓郁的味道与颓废的状态实在令人恶心。那是你天生的缺陷，却也不是会令你死去的疾病！你自己冷静些，过些日子我瞧瞧谁愿意接了你去。”

      这番冷嘲热讽的话钻入叶比穗的耳朵，一点点挖着她的心。叶比穗扬唇一笑，道：“罢了，就算这双眼睛健康无患，这东国也是容不下我的。你痛恨我，痛恨你生下的女儿，恐怕仅仅是因为你那早夭的儿子吧。”

      “怎的说这胡话！我可不曾说过你半句不是，你却非要在我跟前提。看你这样子，不如去那座园子里陪着东国所唯一的那对墨瞳双子。他们性子可好，定能受得了你这不死不活的样子，说不定还能劝劝你。”

      “那是墨瞳人的园子，我去了岂不是犯下大戒？祖宗可不曾干过这糊涂事。”

      “现在墨瞳人也就只有他们罢了，空着那么大的园子岂不令他们寂寞？倒不如你去陪伴陪伴，也算是让你清静一些，不必再理会我。”

      说罢，那女人扬长而去，行色匆匆，似乎连个背影也不愿留下。

      不过多日，叶比穗便搬入了园子里。这里的环境的确多花木，适宜养心。比起花繁的南国花园，这座园子更多的是绿色的写意美，的确是令叶比穗中意的地儿。可惜她已不能好好欣赏这番美景，她的眼睛如今看什么都是模糊的，直视太阳也不觉得多么难受。她屯着的那堆香烟以及她常用的烟斗仍是搬了过来，不然恐怕她也不知该如何度日吧。

      莫里斯与莫里安前来拜访她时，她正脆弱得一碰即碎。

      “叶比穗还在为自己的双眼难过吗？见过你梦寐以求的南国花园景色之后，应该没有什么遗憾了才对。”

      “虽说是如此，可是莫里安，我实在是怕极了。害怕那光弃我而去，我只能待在黑暗里。”

      “不必担心，光永远伴你左右。你沐浴着微光，夜里则是与月光星光接触，不过是看不见，又有何须担心的？”

      “我不知道。这种恐惧的心情时时陪伴着我，不曾离去。也许莫里斯那么冷静的人有办法使我镇定。”

      “没有那种方法的，心之所静，无人能助。”莫里斯忽然插话，那冰冷的语调更是让叶比穗打了个寒颤。叶比穗没有哭，再次点燃了香炉。她已经不知活着的意义，她是那么恐惧黑暗，恐惧到宁愿投身虚无。

      烟味持续弥漫，莫里安始终含着笑意。莫里斯望着处于昏睡与清醒的分界线上的叶比穗，眼底仿佛有什么在隐隐跃动。